〈四〉讓路

子信繼續在車站等著。

停下的火車,因為機件出了毛病,要先檢查一下,才繼續行駛。

子信若嫣坐下後,車站的老職員便走到他們處。

老職員知道子信已經等了一個小時,現在仍要等候,為著這事向他再三致歉,遞送兩杯熱茶給他們,更提議子信可以在車箱中等待。

不過,子信考慮到若嫣的情況,決定和她坐在車站上的長椅上,謝謝了老職員的美意。

老職員見狀,沒有催促他上火車,接著說駕駛火車的其他同事需要幫忙,所以便走開了。

老職員走後,在長椅上的子信若嫣,沉默了一輪,沒有說話。

他們看似寧靜,但是二人的思海,卻不斷地翻騰著。

子信回想起他們的認識,始於中學時期…

—————

中學時期的子信,比較安靜,午飯或放學後,喜歡到圖書館,或棋藝學會,找二、三好友下棋,也會打球,但其實並不喜歡,亦不在行。他成績不錯,是教師眼中的好學生,不過這種性格的學生比較普通,也較內向,不是太多同學會留意。

相反,那時的若嫣,則活躍好動,喜歡運動,是學社的幹使,成績亦很好,名副其實的動靜皆宜,加上她美麗脫俗的外貌和優雅高貴的氣質,絕對說是學校的焦點人物。教師們常常對她加以表揚,一班朋友總是熱熱鬧鬧地圍繞在她的身邊。

這樣一個女孩,吸引力當然巨大,被她迷倒的男同學不知幾許,而其中,也包括了子信。不過,害羞的子信都是暗暗裡欣賞若嫣,從來不敢把自己的感覺告訴她,因為若嫣太受歡迎,和其他優秀男生的傳聞總是停不了,巧克力和情信不知收過多少,使子信覺得自己和她相距太遠,甚至產生一種配不起她的想法。

這個想法,令子信有了很想接近若嫣,卻害怕親近她的矛盾心態。

有一次,在學校時,子信正步入一個課室,若嫣也剛好推門從課室中出來。當子信看到自己暗戀已久的人突然出現眼前,尤如受到甚麼大刺激般,呆呆站立,動也不動。

就是因為子信的呆站,若嫣也只好原地站著,互相對望,卻進退不得。

最後,若嫣禮貌地開口請子信讓路,子信才懂得反應。

只是子信的反應極大,一般人讓路是退後數步,他卻是整個人往後轉身,發傻般拔腿跑去,走到學校別一角,才停下來。

子信讓的路,何止數步,簡至是讓了整條街的距離。

其實子信也不是故意用這樣誇張的行為來令若嫣留意自己,只是他太緊張,緊張得只懂盡快離開。

若嫣看到後,感到非常驚奇。不過,從那時開始,她才知道學校有這樣的一個人存在著,因為在之前,她真的沒有留意到。

他們在這間中學渡過了初中和高中,共六年的時間。在漫長的少年歲月,他們也不多交往,除了學校內的活動和旅行時,稍有交流之外,子信若嫣也活在自己的朋友的圈子,而這兩個圈子,也沒有相互重疊過。

所以平時偶然見面,若嫣看到子信,也只是微笑地點點頭,便如陌路人擦身走過。每次發生這樣的情況後,子信總是感到非常沮喪,他總是沒有勇氣向喜歡的人多說幾句,因為即使他有膽量開口,腦海也是空白,舌頭也打結。子信責罵了自己很多次,但是這種心態還是改不了。

他們兩個,彷如兩條平行線,非常接近,不過不會相交。至多,那一條線一直被這一條線吸引著,而這一條線卻一直不知道。

直到高中結束時,這個情況還是沒有改變,他仍然是一個普通的男生,她仍然是非常受歡迎的優秀女生。

畢業時的記念冊,老師同學寫給若嫣的祝福字句,滿滿地寫了兩大本,每頁也是密密的。

子信,都不太差勁,也有大半本,只是除了數個好友之外,其他每一頁,也是一句起,兩句止。甚至有一頁,只有四個小字,寫著:「別忘記我」,就是那麼多,卻連名字也沒有,叫人如何記著?他感到被耍了,不過這四個字他真的一直忘不了。

還有另一篇讓子信一直忘不了,就是若嫣寫給他的那一篇。

那個放學後的下午,子信拿著記念冊在學校徘迴,想找相熟的人在冊上寫上留言時,在走廊上卻碰到若嫣和她的一個密友迎面走來。子信避不了,心想快要畢業,或許再沒有機會了,便鼓起他過去人生儲下的勇氣,再預支未來數年的勇氣,裝出最自然的聲音,向若嫣道:「這樣巧,放學了嗎?可以不可以在我的記念冊上寫個留言?」

若嫣還未答話,她身旁的密友便搶著道:「放學了?整間學校,誰不是這個時間放學?需要問嗎?還是你要被罰留堂了?你的腦袋沒有問題吧?還有,會這樣巧?你是早在這裡等她,扮作偶遇吧?」

子信不知所措,搖頭慌忙的道:「不!不是的!不是的!」

看到子信這個反應後,若嫣輕拍了她的密友一下,道:「你不要那麼貪玩吧!」密友則狂笑不止。

若嫣轉頭對子信道:「對不起,我的朋友是這樣貪玩,請你不要怪她。」 接著,她指一指記念冊,說:「我現在可以在上面寫留言嗎?」

子信立即把記念冊雙手遞上,然後站後數步,轉目看著別處,讓若嫣感到有空間寫她所想寫的東西。而若嫣接到記念冊後,便在空白的一頁寫了幾行,寫完後便把記念冊交回給他。

若嫣笑道:「其實有些事情我想說很久了,不過沒有機會,現在終於可以寫給你看。當初還以為你不會找我留言呢!」

子信下意識直接道:「不!不是的!我怎會不想找妳呢?」

若嫣旁邊的密友聽到子信的話後,即時插口,高聲叫問:「你為甚麼會想找她?哦!你喜歡上她?」

這突然的一問,尤其是在若嫣面前問,簡直是刺中子信的要害,他舌頭打結地道:「我…我…我…」子信想不到第二個字,雙耳也已經紅,他儲下的和預支的勇氣也剛好用光了。

最後,若嫣再拍一下她的密友,道:「別玩了,你不是說趕著要走的嗎?」說後,她拉著密友走了。

在走廊便剩下呆站的子信,良久後,他才有所反應。想起剛才若嫣說有些事情她想了很久,現已寫在他的記念冊後,子信馬上翻到她寫的一頁,上面寫著:

「你好。

謝謝你當天讓路給我,相信在我的記憶中,你讓給我的路,應該是最長的了!我一定會記得。

希望你會記得我這個多年的同學。

祝幸福快樂。

若嫣上」

子信看後,暗叫道:「原來她一直記得我,記得那日的事情。」

五分鐘後,在學校大門前的公車站,出現了一個手執記念冊,不斷從心裡傻笑,差點被人誤以為是神經病患的傢伙,在等待著公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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